在精雕细琢中打磨一块梅园石
时间:2022-03-09 08:38 来源:海曙新闻网 浏览次数:

石刻博物馆庭院中的石狮子

戴文土钻研石雕技艺

雕刻细节特写

石制碾台展示

石刻展品

浮雕展品

欲识清风千古在,试将石刻句吟看。

石刻是中华传统技艺,有着悠久的历史传承,它们承载着先人们的思想与智慧,记录下了古人的生活状态和经济、社会面貌。其属于雕塑艺术,是一种在石质材料上运用雕刻技法创作的各类艺术品。

千年风沙吹过,长河大漠或改风貌,雕栏玉砌皆失颜色,唯有石刻等一众记录人类历史文明的记录者依旧坚挺地存在,无声地向后人展示着古时人类的智慧结晶。

如今,在宁波任何一座古村、寺庙等古建筑,入眼的石狮子、石牌坊、石板花阶等装饰物多半是用梅园石所雕。梅园石质地细腻,相对平通石料来说更“脆”,适合素雅美观的手工工艺塑造,而打磨这类石料的是一种名为宁波工艺石雕(梅园石刻)的技艺。2015年6月,这门传统技艺正式被列入宁波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

匠心独具

千锤万凿折射历史文脉

石塔高耸,“梅园石”“青石”“小溪石”等各类石材错落有致地堆砌在周围。石塔的右边是间间连接的古时四合院落,入口是石库门,门楣上的石牌上分别刻有“紫气东来”“钟灵毓秀”,院落中央的“基阶”呈五个边幅的图案,寓意“五福临门”。每间院落房间内都有一间展厅,花板、石墩、门鼓、石狮子、佛像等石雕作品各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这是记者在海曙区耕泽石刻博物馆里见到的场景。

这家博物馆所收藏的多为宋、明、清时期的石刻作品,且均为古人日常生活中经常看到或使用到的。汉代的香炉、唐代的经幢、宋代的石鼓、明代的花台、清代的石狮……每一件作品,都承载着一段厚重的历史。

“石刻这门雕塑艺术的发展历史,最早可追溯至汉代。”耕泽石刻博物馆馆长戴文土说。据了解,汉代以前,古人多以龟甲、青铜等物为基底进行信息记录。而自汉代起,石刻逐渐崛起并成为主流之一。古代石刻种类齐全,时代序列较完整,特别是汉唐石刻,气势雄浑、生动精美,在中国古代雕塑史上占有独特的地位。根据相关资料显示,其中,汉代石刻风格气魄深沉雄大,刻法精彩、画面写实,贴近当时社会阶层的生活原貌;唐代石刻则题材广泛,石狮、石虎等,雕刻手法丰富多样,有圆雕、半浮雕、线雕等等,造型稳健,形态生动,气势非凡,展现了大唐盛世雄健豪放的风格。

宁波工艺石雕技艺发轫于隋唐,于两宋时期达到高峰,海曙区鄞江镇所盛产的梅园石便在这门技艺的加工下,广泛用于建大宅、筑佛台等方面。据史料记载,北宋年间的保国寺大殿须弥座佛台石刻有石匠许明礼,是宁波工艺石雕中最早有记录的石匠;而完成于南宋的东钱湖石刻群,是当下我国石雕规模最大,保存最为完整的石刻群。

随着宁波成为海上丝绸之路的主要港口之一,宁波石刻开始传播至海外,盛行于日本和东南亚。古代航行为保持船只稳定性,需在船底装填重物用来压舱,最常用的就是石头。彼时的商人不愿把宝贵的船舶舱容用来装载无价值的杂石,从而使用了工艺精湛、材质优良的宁波石刻制品和石材,成为他们的首选。行至海外,这些石刻制品及石材亦可作为商品销售。

后来,随着宁波石雕在海外市场影响力的不断扩大,单纯的石刻制品和石材输出逐渐无法满足海外市场的需求。海外民众希望精湛的宁波石刻工艺和梅园石等优秀石材能够和当地建筑营造实际相结合。于是,一批批的宁波石刻工匠受邀海外,参与当地的建筑营造,当地的建筑艺术史上留下了宁波石刻的印记。

及至民国时期,因当时上海官、商和资本三重结合,其中宁波人居多并参与不少政府工程,应用到大量宁波石刻工匠和梅园石等优秀石材。因此,宁波石雕迎来第二个发展高峰。

改革开放后,作为我国重要港口之一的宁波,其经济迅速得到发展,尤其是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之后,宁波农村地区的经济发展非常迅猛,不少乡村旧宅上要改建别墅,需要大量的石雕,这一契机又让宁波石雕工匠慢慢恢复了技艺。2004年之后,随着农村地区农家乐的发展,石雕需求愈盛。就此,宁波石雕技艺开始了重新的传承。如今,宁波石雕主要分布于宁波及周边区域。

有枝可依 非遗石刻实现民间“安家”

“要用中国2000多年的农耕文化、运河文化建设一个石刻博物馆!”2014年,出身于石刻世家的戴文土在政府和朋友的帮助下,建起了一座名为“耕泽石刻”的民间博物馆,馆内不仅收藏着各个历史时期宁波的石雕艺术品,他还开始带徒授艺,将宁波的工艺石雕争取代代传承下去。

在戴文土的工作室,他向笔者介绍,宁波工艺石雕分观赏型和实用型两种,其雕刻手法主要有浮雕、圆雕、线雕、影雕等,石雕的题材经常选用寓意吉祥的图案、文字和动植物及中国传统的神话故事、戏曲故事和人物等,说着他便拿起了锤子、钢钎、墨斗、刀子等工具在一块梅园石石料上进行开荒、勾勒轮廓。

就是在这间博物馆里,一敲一锤间,展示着以宁波为代表的浙东民间石雕石刻艺术,也为这门艺术搭建起了一个国内外交流的平台。

在2008年到2012年,曾有一位日本僧人数次到访耕泽博物馆,每年来访都会带上一批专家、学者前来“取经“。据戴文土回忆,那位僧人是一位“石痴”,两人相见如故,交谈甚欢。在数次文化交流中,戴文土了解到,在日本有很多梅园石刻都源于宁波,本着对石刻的喜爱,他一路追溯到“源头”,就是想了解更多的宁波石刻技艺魅力以及背后的故事。近几年,因为疫情和僧人身体原因,虽没有再次来访,但线上交流往来一直未停止。

而在鄞江镇,不仅有“石中之宝”梅园石,还同样有着一位多年从事石刻经营的老匠人鲁财定。据相关资料记载,梅园石分布于鄞江镇的梅园山、锡山一带。岩石层属凝灰岩,结构致密坚硬,石质细腻,硬度适中。荒料经过切割、雕琢、修光后,色调如晚秋的枫叶,色泽紫红,美观大方,是一种高档的建筑和雕饰石料。千百年来,“石中之宝”梅园石的行踪遍及各地。当地村民家明堂里铺的石板是梅园石,村口小溪上的小桥用的是梅园石;古宅陋巷以及许多不知名的民居建筑,更是常常可以见到梅园石的踪迹。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保国寺唐代经藏、横省与庙沟后石牌坊、东钱湖畔的南宋石刻群、天童寺的御碑记、阿育王寺的金刚殿栏杆、天一阁门前的石狮、奉化溪口的蒋母墓道及近代上海汇丰银行的宏大建筑等,都采用梅园石建筑和雕刻而成。

2002年,鲁财定由泥瓦匠改行从事石雕艺术、从事石材加工。经多年潜心打磨,如今他和所带领的几个徒弟不仅能雕刻石狮、石桌、石凳,还能雕刻栏杆、墓道石刻及各种建筑石构件。

交谈中,鲁财定告诉记者,近年来,由于鄞江本地梅园石开采数量有限,因此在日常生产雕刻过程中,也会选择青石、大隐石等石材作为原材料进行创作。尽管如此,在鲁财定个人经营的加工场里,在石刻制品生产过程中,依旧完好地传承了鄞江特有的采石、石雕和石材加工技术,实现非遗产品在满足社会需求下,亦达到文化传承的目的。如今,由此产出的石刻制品在宁波市内外均有不少忠实客户。

任重道远 数字赋能石刻传承之路

记者在走访中发现,无论是戴文土,还是在鲁财定,两位早已不年轻的非遗传承人手下,不过寥寥个位数的学徒。“不是没有人来学,而是学了短短一阵子后就受不了石刻过程中的枯燥。通常刚学到一点皮毛,就转身放弃了。”戴文土无奈地说。如今放眼全宁波市,通晓石刻技术的“老前辈”屈指可数,这令他们感到忧心忡忡。

非遗项目因其自身特性,非潜心一志者无以承长远。而残酷的事实也表明着,如今,不少非遗项目发展或愈行愈缓成为受众面狭窄的“小众”文化,或逐渐湮没在岁月的长河里,石刻这项中华传统技艺亦难幸免。尽管石刻艺术有着其特殊的历史地位,但如今石刻制品已不再是当今社会所选择的主流生活器具用品。而更为现实的是,在愈发浮躁的社会发展大背景下,也鲜有人愿意如古人那样,对着一块石头进行艺术创作,更不愿从事这项“尘满面、鬓如霜”且经济效益不高的辛苦工作。后继无人,是包括石刻艺术、四明南词等不少非遗项目面临的共同难题。

此外,传统沉重的石刻制品也不符合当下人们的审美、喜好和使用目的,市场化程度愈低。加之这些宝贵的石刻还面临着自然界、人为的毁损和倒卖流失等情况,保护这些石刻刻不容缓。

在耕泽石刻博物馆中,可以看到馆中的梅园石刻藏品基本按门类分别存放室内,100年以上采用清水洗净后,涂核桃油,做好防风化处理,吸潮纸包扎,内衬防撞橡胶条,再用防虫处理木条,捆扎堆放。重要文物存放在铁制大门库房,监控、值班,非遗资料严格按国家安保制度办理。对于戴文土来说建立博物馆也是为了加强对工艺石雕的挖掘和整理工作。通过对一系列的挖掘、整理,抢救出一大批宁波石雕,目前在耕泽石刻博物馆内收藏着7500件石雕作品,其中宁波石雕约1300件。

宁波石刻的非遗传人呼吁相关部门:希望进一步扩大宁波工艺石雕的影响力,吸引年轻人加入到传承宁波工艺石雕队伍中来。同时,修建专门工艺石雕传习所,成立工艺石雕传承小组,为使宁波工艺石雕能在现代多元化的社会广为流传,把对工艺石雕抢救保护工作列入重要议事日程。同时投入专项工艺石雕传承保护资金,从资金上保证了工艺石雕的传承保护工作。

此外,建议完成宁波工艺石雕的入档工作,彻底摸清宁波工艺石雕的文化家底,将普查所得资料进行归类、整理、存档,建立起较为完整的宁波工艺石雕文化档案资料库;抢救性录制宁波工艺石雕纪录素材,为后人留下完整的工艺石雕音像档案。

依托数字技术,或许也不失为一种“绝境求生”之法。“我们也在琢磨,比如将石刻过程录制下来,并结合生动细致的讲解,做成教学视频上传至网上。一方面通过网络让这门技艺得到良好的保存,为后人的学习、传承提供参考依据。另一方面也让网络另一端的人们尤其年轻人能走近、认识甚至愿意了解这门古老的技艺,引起他们的兴趣。”戴文土说,“或许,宁波石刻技艺的未来传承人就在他们之中。”

■全媒体记者 张昊桦 崔宁 通讯员 王微 张琦